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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芸编指痕》《广陵潮》的作者李涵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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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广陵潮》第一集震亚版封面

六十多年前去世的一位著名社会小说家李涵秋,我非但和他通着音问,并且把臂谈心,亲领教益。他生于一八七四年甲戌正月十七日,卒于一九二三年癸亥五月十三日,终年五十岁。当他病故扬州,噩耗传来,我适患病,倚枕撰了一联哀悼他:“雅契联来歇黄浦,文星殒去《广陵潮》。”原来他在民国十年,应狄平子(楚青)之聘,来沪担任《时报》附刊《小时报》的笔政,我到望平街《时报》馆访问他,他殷勤接待,两人交谈了一个多小时,正拟来日方长,后会有期,不料他不惯沪上尘嚣万丈的生活,旋即辞职返乡,从此人天永隔了。

谈他老人家,首先要谈他的家世。他乳名大和子,学名应漳,他的弟弟镜安名蓉漳,可见是以漳字排行的。他别署沁香阁主,及韵香阁主。乃翁朗卿,经营烟业,尚足赡家。及父死,所业被戴进卿其人所夺,家遂中落,幸赖他的叔父星伯,支持家计,抚育涵秋兄弟和一弱妹。涵秋六岁即从仪征黄世杰读书,天资聪颖,十岁后,喜阅小说,如《水浒传》《红楼梦》《西厢记》《儒林外史》等,并奉为至宝;他恐为师长及叔父所知,乃篝灯于帐内偷偷阅读。对老师的迂腐,他颇不以为然,慕李孝廉石泉,及李明经国柱,通过介绍,列于二李门下,一经指示,学乃大进,为文纵横捭阖,有不可一世之概。应童试,冠其曹,甲午,以科试第四名入学,次年,又获一等一名。但他觉得制义帖括是没有实用的,便放弃举子业,致力于诗古文辞,奈家贫无以为生,不得已赁宛虹桥的烟业会馆一傍室,开门授徒,以维持他的清苦生活。既而李石泉受知于南皮张香涛,任湖北清丈局总办,以子女辈乏人教导,便致书聘涵秋为西席,宾主相得,也就安之若素了。

涵秋之以小说成名,固植基于幼年耽嗜稗官家言,而以《儒林外史》的讽世对其影响更大。至于其走上写作道路,那是和他作客鄂渚有关。其时,汉口《公论新报》,主笔政的贵州人宦屏凤,提倡风雅,于报上特辟一栏《汉上消闲录》,广征诗文,一些知名之士,如金煦生、包柚斧、胡石庵、凤竹荪等,经常撰稿刊载该栏。涵秋看了很是欣羡,也把他的近作《感怀诗》四首投去,屏凤为之激赏,并致书约他一叙,从此汉上文学界都知道了涵秋其人,他并和金煦生、包柚斧订了金兰之契。既而屏凤发起举行诗选,以白桃花为题,评定甲乙,涵秋名列第一,声誉更盛。当时胡石庵兼撰小说,词藻华丽,各报竞载,涵秋又很欣羡,便试作《双花记》,然不敢自信,秘不公开。恰巧上海《时报》征求小说稿,他赶撰五万言的《雌堞影》,但恐贸然寄去,徒充字篓,正犹豫不决间,适包柚斧往访,因谈及此稿,包谓:“投稿非熟稔编辑不可,我和该报主办人狄平子有旧,而编辑陈景韩、包天笑亦我素交,我可为之介绍。”涵秋即以是稿授之,及刊出,却署包柚斧名,涵秋与之交涉,卒由柚斧款以盛宴,向之道歉始已。此后该书印成单行本,才改署涵秋,外界不知底蕴的,尚误以为柚斧乃涵秋化名,岂知截然为两人。柚斧名安保,董玉书的《芜城怀旧录》,即有一文记柚斧事。《雌堞影》既受读者欢迎,涵秋的自信心也就坚定了,便把秘诸笥箧的《双花记》,给《公论新报》发表,排日登载,登完,再撰《瑶瑟夫人》,一时刊物编者纷纷向他约稿。他为《中西报》写《琵琶怨》,为《鄂报》写《双鹃血》,为《商报》写《滑稽魂》,为《趣报》写《并头莲》,为《楚报》写《姊妹花骨》,为《扬子江报》写《梨云劫》等,既而各报先后停刊,惟《公论》和《中西报》未停,涵秋续撰《过渡镜》及短篇《珍珠囊》《奇童案》《丐界之四杰》等。辛亥革命,两报也结束,《过渡镜》成为未完稿,急欲博取稿费,乃托友赴沪之便,把《过渡镜》求售于商务印书馆之《小说月报》社,《月报》编辑为王蕴章,别署西神残客,擅词章之学,这时的文风,崇尚雕镂组绣的文言作品,所谓“鸳鸯蝴蝶派”,动辄以骈俪出之,而涵秋的《过渡镜》,为白话体,不入主编之目,被摈未取。迨民国三年,钱芥尘任《大共和日报》经理,征求社会长篇白话小说,涵秋以《过渡镜》应征,芥尘审阅一过,甚为惬意,便刊于报的副刊上,易名《广陵潮》,涵秋之名大震于沪上,被称之为海内第一流大小说家。《广陵潮》登毕,印成单行本,再版了多次,直至近岁,《中国通俗文艺》还刊布一部分,并有再印全书之计划,可见这书并不以时代的变迁而失去其价值,书中人物,什九真人真事,足资参考。贡少芹为涵秋挚友,自涵秋逝世,他编传记式的《李涵秋》一书,由天忏室出版社出版,天忏为少芹别署,可知是他自编自印的了。少芹曾为《广陵潮》作一索引,书中主人公云麟,即涵秋自己的影子,抬高云麟,即抬高他自己。可是恰如其分,褒中寓贬,是很恰当的。大骂田焕设谋吞并云锦绣货铺的描述,亦即藉此大骂戴进卿占据他家的烟店,何其甫影射他的老师黄世杰;乔家运影射焦倬云,焦为扬州著名的刀笔手,极促狭尖刻;杨靖影射周心如,周工心计,蹂躏乡民,为一恶棍;林雨生影射胡瞿园,胡诬言陷入。涵秋几被所害,故恨之刺骨。其他如鲍桔人影射包柚斧;贾鹏翥影射孙藕青等,均有所指,绘影绘声,胜于禹鼎铸奸,温犀烛怪,因此当时的一班士绅,做有缺德事的,都不敢和涵秋同席,深怕被他写入说部,出乖露丑。实则,涵秋笔墨虽锐利,为人却是很厚道的。

上海各报,以副刊吸引读者,如《申报》的《自由谈》,《新闻报》的《快活林》及《新园林》,都载长篇小说,一自《广陵潮》轰动一时,《新闻报》的严独鹤,便请涵秋写小说,先后登了《战地莺花录》《侠凤奇缘》《镜中人影》《好青年》《魅镜》。《新闻报》的销数,在各报中首屈一指,影响面很广,涵秋的名声更大红而特红,连当初拒绝接受涵秋的《过渡镜》的王蕴章,也请涵秋为他所编的《妇女杂志》写稿,涵秋给以《雪莲日记》,酬润特丰。《时报》登载他的《情错》及《自由花苑》;《上海商报》登载《雏鸳影》;小型报中最负盛名的《晶报》,登载他的《爱克斯光录》;杭州《妇女旬刊》登载他的《玉痕小史》;《小说季报》登载他的《还娇记》。这么多作品孰好孰坏,有人综评说,以《广陵潮》为最佳,《还娇记》为最次,这评语是很恰当的。此外,世界书局的《快活》,乃一旬刊,请他写《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,并聘他为编辑主任,实则主辑者为张云石,云石擅改恽铁樵的小说篇名,触忤了恽氏,又刊载了一篇不伦不类的作品,涵秋大不以为然,诂诸云石,据云乃该局主持者沈知方交来,不得不登。从此涵秋谢绝编辑主任名义,不再与该刊来往。又徐阆仙为徐宝山之妻,请涵秋撰《徐宝山史略》,此后刊载于《半月》杂志,改名为《绿林怪杰》。

涵秋逝世时,张丹斧有一挽联:“小说海内三名家,北有林畏庐,南有包天笑;延誉平生两知己,前有钱芥尘,后有余大雄。”所谓林畏庐,即翻译欧美小说一百多种的琴南翁,包天笑即吴门天笑生,以《馨儿就学记》得奖者。余大雄,字榖民,日本留学生,《晶报》主人。涵秋的《爱克斯光录》,受到租界当局的警告和罚锾。可是大雄支持继续发表,直至结束。那钱芥尘的延誉涵秋,尤为备至,当时倘没有钱芥尘,恐怕也没有李涵秋了。据贡少芹的记载:“当《广陵潮》刊行市上,张岱杉(名弧,浙江萧山举人,官财政总长)购而读之,叹为空前绝作。一日,与芥尘(时芥尘为天津华北新闻经理)评论近代小说名家,许以涵秋为第一。张又谓:‘吾观涵秋作,虽不乏实事,然属于子虚乌有者,在所难免,若摭拾真确资料以告彼,经其妙笔渲染,则是书成后,当突过《广陵潮》。近我颇欲汇一生事迹,倩此君捉笔,不卜渠能允北来否也,芥尘曰:‘涵秋与我厚,我可罗致之,公苟畀以秘书一席,我愿为介。’张曰诺,芥尘电邀涵秋往,并媵二百金为资斧。涵秋徇所请,行有日矣,会津浦铁道为大水冲毁,乃止。无何,张解财长职,事遂寝。芥尘亦返沪上,适《时报》刘迦公因公事他去,芥尘介君为《小时报》及《小说时报》主任,涵秋于是有海上之行。时海上文人,闻涵秋来,咸欲一瞻其丰采。”

《时报》的副刊,最早的主编为包天笑,称之为《余兴》,以多谐作,后改为《滑稽余谈》,最后为《小时报》。继天笑后的主编为刘襄亭,即迦公。当涵秋主编,除担任长篇小说外,每日撰一《小言》,短俏隽永,又有《小消息》,采纳外界投稿,内容无非社会琐事。一次,某投来一稿,说天蟾舞台某名角演打泡戏,观客特盛,并三楼、四楼都卖满座。实则天蟾并没有这样的高建筑,明知涵秋不熟悉社会情况,故意肆其促狭行径,化名再来诘责。不久,便把《小消息》取消了。《小说时报》,创刊于一九〇九年,也是包天笑主编的。那是十六开的大本,共出三十三期停刊。及涵秋来沪,复刊《小说时报》,这年是壬戌年,便称壬戌第一期,为三十二开本,本子缩小,易四号字为五号字,字数增多。其时各杂志封面,什九为婵娟美女,《小说时报》却力避浮华,以朴素是尚,结果滞销,只出五期,也就告终。

涵秋写小说,自三十二岁起,至五十岁止,文言十种,语体二十三种,共一千万言左右。又有《沁香阁诗集》,盖涵秋从十七岁起,至三十六岁止,诗篇积存十八册,这《沁香阁诗集》是红冰碧血馆主李警众为他选辑的。涵秋夫人薛柔馨,也擅韵语,颇多伉俪唱酬之作。又当陈筱石督鄂,陈喜吟咏,僚属欲结主欢,深苦不谙尖叉,往往请涵秋捉刀,酬以润金。及陈筱石夫人五十寿辰,广征诗文,涵秋生涯大盛,润金获得数百元。又有《沁香阁笔记》正续集、《沁香阁游戏文章》《我之小说观》《小沧桑志》,《娱萱室笔记》,这是较早的作品。扬州张翼鸿,为涵秋私淑弟子,撰有《李涵秋先生传略》,并广搜涵秋著述,不遗余力,举凡图书馆、藏书楼,凡有涵秋作品,一一钞存,寒暑不辍。篇幅较长的,复印下来,甚至《小时报》的每日《小言》,也录存成册。并编有《涵秋著述一览表》,如此忠诚于乃师,涵秋有知,定必含笑于九泉。

涵秋多旁艺,能书,所作柬札,秀劲有致,曩年给我的书信,凡若干通,自经浩劫,仅留其一,我以瑰宝视之。据云,他为居停李石泉写一团扇,石泉谒上司梁鼎芬时,梁见此扇,颇为欣赏。梁为张香涛高足,不轻许人者。涵秋间书楹联,我曾见其七言对,作行书,“种来松树高于屋;闻道梅花瘦似诗。”又:“晓汲清湘燃楚竹;自锄明月种梅花。”两联都及梅花,更耐人玩味。他又擅绘事,这是他幼而习之的,他童年时,即喜涂抹,其弟镜安正识方块字,他恐其弟不易记忆,乃于方字背后逐字为图,这时社会上尚没有看图识字的教导法,涵秋可谓开风气之先了。此后涵秋画艺日益成熟,当他在里中设立私塾,贡少芹持一白纸扇拂暑,涵秋见之,自告奋勇,磨墨濡笔,为其作山水,既成题云:“少芹不索我画,我偏要画,且泼墨画远水遥山,自谓尺幅中有千里之势,盖我非画前人之画,乃画我之画。”章法疏宕,充满文人画之风格。有时画菊,画秋柳鸣蝉,也脱俗可人。他授课江苏省立扬州第五师范学校时,学生作文成绩佳胜的,他辄画扇为奖。他兼善刻印,藏前人印谱甚多,观摩日久,乃从事铁笔。贡少芹的《李涵秋》一书中,即钤有:“李应漳印”“涵秋”“著书时代之涵秋”“江都李氏”“涵秋翰墨”“李涵秋印”,及闲章:“学然后知不足”“二十四桥明月夜”“纸墨相发偶然欲书”等,有白文,有朱文,或刚健浑厚,或稳当自然,可见他运刀是很熟练的。经少芹搜罗了一些,复乞助于涵秋弟镜安,涵秋夫人薛柔馨,钤成一册,可和著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李伯元的《芋香室印存》媲美。

涵秋早年丰度翩翩,风流自赏,未免有些罗曼史。其时汉皋有一恽楚卿,能诗,常投诸《消闲录》中,涵秋很为倾羡,由包柚斧之介,曾至其香巢,过从很密。既而楚卿欲委身事之,然涵秋涩于阮囊,且家中有妇,自觉非善,遂为薄幸之杜牧,但心中不毋恋恋,他的《琵琶怨》中,便叙其影事。又葛韵琴及妹辨琴,为武昌女师范之高材生,均喜作诗,见涵秋之诗,常载《消闲录》上,乃贸然成诗四首,邮寄涵秋,请涵秋介以刊诸报纸。涵秋得诗,略为润色,并附以己之和作,刊布《消闲录》,从此韵琴姊妹无日不以诗来,涵秋和作,亦无日不载诸《消闲录》上,既而娟娟两豸,愿拜列门墙,引起人之嫉妒,蜚语中伤,不得不绝。涵秋又有一恋人媚香,两情甚笃,有白首约,女母以涵秋家贫,梗阻之,遣其女远行,音问遂断。涵秋之处女作《双花记》,即为媚香而作。适上海《小说林》主任徐念慈,广征海内说部,谋刊印成书,涵秋以《双花记》应之,并附一照片,致书念慈,有云:“君受我稿,代价多寡,在所不计,惟书首必冠我照片,弗如约,我稿不售。”原来涵秋一自媚香离去,不能忘怀,乃弁己之照片于书端,以为书得销行南北,彼美必得寓目,藉此聊以慰情而已。所以涵秋对于徐念慈,亦引为知音。及念慈逝世,诗以挽之,有:“鲰生笔墨今成帙,更向何人乞手删”等语。

涵秋平素杜门不出,各地情况,很为隔阂。有一次,他的小说中,叙述在苏州乘马车赴虎丘,实则其时七里山塘,路径甚窄,只能策蹇,不能行车,苏人阅之,以为笑柄。今则辟为通衢,车水马龙,行驶无阻,那么涵秋为预言家了。涵秋喜蓄鸟,有百灵一只,能效狸奴声,他很喜爱,每日清晨,必持笼至万寿寺前,这儿为蓄鸟者的集合地,彼此观赏,引以为乐。一日,忽来一东鲁人,也手持百灵,能鸣音多种,如猫犬声、婴儿啼哭声、行军奏乐声,无不妙肖,涵秋以其鸟之胜己鸟,欲购蓄之,其人曰:“我非牟利之徒,倘以鸣鸟相易,当可磋商。”涵秋喜出望外,便易鸟成交,且津贴其人若干金,涵秋笼鸟返家,炫于家人妇子,不料该鸟寂不作声,有似寒蝉之噤。涵秋犹以为鸟骤易新主之故,亦不之怪。逾数日,鸟仍寂然,询诸他人,始知其人涎涵秋鸟,因此故肆狡狯,彼鸟之能作种种声音,实出于其人之口技,涵秋被他骗弄了。辛酉八月,涵秋应《时报》之聘赴沪。《时报》主人狄平子偕钱芥尘至车站迎接,共乘汽车,驰往大东旅社,涵秋不耐颠簸,顿感头眩眼花,平子立嘱司机缓其机捩,既抵大东旅社,开的房间是一百二十五号,乘电梯登楼时,甫入电梯间,涵秋语平子:“这屋太小,不能起居的。”平子等匿笑,告以此为电梯,无非代步上楼,涵秋始知失言,未免愧赧,芥尘急说他语,相与登楼谈笑。旅社房间,地板光洁可鉴,涵秋却吸水烟,烟烬着地,留有焦痕,社役止之,他很不惯常,平子为其另赁云南路安康里楼室,作安砚之地。沪上小说界组织的青社,邀他为社友,每逢宴会,吃西点他不习惯使用刀叉,总为他特备中肴。当时的周瘦鹃和他是青社同仁,涵秋死时,周有一篇追悼文章:“他身材瘦长,近视眼的程度很深,在我们多数戴眼镜的文友中间,便列在第一等了。有一次,李先生有事来《申报》馆见访,我们谈了一会,李先生才兴辞而去。过了一二分钟,忽又走了回来说:‘那石扶梯一段没栏杆的,我不敢走下去,是否打发一个当差的扶我下去?’我答应着,即忙唤一个馆役扶了李先生一同下楼,我立在梯顶眼送着,不觉暗暗慨叹。心想青春易逝,文字磨人,李先生不过是个四十九岁的人,已是这样颓唐,我到四十九岁时,怕还不如李先生咧!如今李先生死了,当时他扶在馆役肩头,伛偻下楼的样子却至今还在我的心头眼底,不能忘怀。”涵秋未老先衰的状况,写来历历如绘。瘦鹃还在他主编的《半月》杂志上为涵秋出了个专号。

涵秋的作品,有些没有出单行本,如《梨云劫》《滑稽魂》《孽海鸳鸯》《爱克斯光录》《情错》《怪家庭》《秋冰别传》《玉痕小史》《雪莲日记》《众生相》《绿林怪杰》《社会罪恶史》。我和赵眠云在吴中编《消闲月刊》,请涵秋撰稿,他拟把《北京新中国杂志》没有登完的《无可奈何》应征,我们不同意,他就别撰《情天孽镜》,并附来一西装照片,可是《消闲月刊》仅出了六期,即宣告停止,这个《情天孽镜》,也不了而了。涵秋又撰有《新广陵潮》,没有多时,涵秋下世,某书贾请程瞻庐继续撰写,瞻庐应允了,我就私下询问瞻庐:“这部书是以扬州为背景的,你老人家不熟悉扬州情况,怎能下笔呢?”瞻庐笑着说:“这有何难,只要把书中主人公迁居到苏州来,说是喜欢吴中水木清嘉,人文荟集,在城中购一故家园宅,作为菟裘,我便轻车就熟了。”后来这部书是否写成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